有一天晚上大家都上樓睡覺, 只有我一個人還留在餐廳抱著kindle看小說, 嚮導跑來跟我聊天. 嚮導提到尼泊爾要拿到別國簽證很不容易, 需要當國人民寫信邀請, 在信上註明原因與期限才有可能, 所以他只能去不用簽證的印度, 我聽了有種複雜的感覺, 雖然台灣常常不被承認是個國家(例如尼泊爾因為親中, 簽證不是在蓋在護照上, 而是另外發給我們一張紙, 離開的時候還會收回), 但至今不管出入哪個國家都沒有碰到阻礙, 想去哪就去哪, 沒有哪個國家顧忌你台灣人會非法滯留而不發簽證, 我們享受這種自由與尊嚴享受得理所當然, 直到有了比較才知珍貴. 然而另一方面, 整個旅程中, 我們碰到很多很多中國人(因為剛好十一假期), 很多很多韓國人(韓國人特愛這個山區), 很多很多歐洲人(講德語的, 法語的, 西班牙語的, 英國腔的, 聽不懂的...), 老的(老到要戴心臟起搏器的)少的(頂多國小), 但就是沒有碰到台灣人. 台灣人會嚮往去很遠的歐洲與美國, 但很近的東南亞, 例如寮國, 越南, 緬甸, 尼泊爾, 似乎不會激起"啊, 好棒喔", "好想去喔!"的想望, 台灣人的世界觀有點窄, 明明哪兒都可以去, 卻永遠只去那幾個地方. 一路上發現一個人旅行的中國人還不少, 一群中國人很吵, 但一個中國人就跟常見的背包客沒什麼兩樣, 看到一個女孩, 沒請挑夫也沒請嚮導, 一個人上了ABC, 到的時候已經沒房間住, 要跟其他尼泊爾挑夫嚮導睡餐廳, 她一個人安靜的喝茶, 什麼也不擔心的模樣, 看起來很自在. 在回加德滿都的車上與一個中國女孩聊天, 看起來歲數跟我差不多, 她在北京工作, 這趟假期她先是搭了青藏鐵路, 從北京到拉薩, 然後再從拉薩搭十幾個小時的車穿過邊境到尼泊爾, 再轉一趟車到博卡拉(Porkala), 聽起來很刻苦, 但她說她不會暈車, 一路看風景變化, 挺好的! 我感覺到一種"大國的大器", 搭個兩三天的火車從最東到最西, 對她來說很正常, 搭十幾個小時的車, 也許跟她從北京回家鄉一樣時間. 還遇到一群很吵鬧的大學生來尼泊爾走個四天的健行路程, 那種平常感就像在台灣去日月潭度個三天假期一樣容易. 在台灣, 出國是件大事, 兩個小時前要去機場, 最少拿個五天假期, 不然不划算. 但對在歐亞大陸上的中國人來說, 出國不一定是搭飛機, 搭個車就出了邊境, 到了另一個國家, 我有點兒羨慕這樣的地理觀.
這次帶去的旅行讀物是"槍炮, 病菌與鋼鐵"(之前買很久, 一直沒讀完, 趁這次空檔一股作氣看完它), 它提出來的問題很有趣"為什麼是歐洲發現美洲? 而不是反過來?", "為什麼是白人奴役黑人, 明明人類的起源在非洲?", 裡面講發明那章讓我感觸良多. 許多的技術與發明, 可能因為沒有找到用途而不被重視, 無法繼續發展(例如中美洲的輪子只停留在玩具, 而沒有到實際載貨的車子), 可能因為當時的社會風氣而遭到禁止(例如日本禁止槍), 如果一個地區較單一(單一的種族或單一的國家), 就有可能因為一次決定而中斷技術的發展. 但如果一個地區有很多不同的國家, 有的國家採用新技術, 有的國家不採用, 原本不採用的國家看到採用的好處, 自然就會跟進. 例如當時哥倫布經歷數次拒絕, 才找到西班牙的贊助, 最後發現美洲, 獲取暴利. 其他歐洲國家看到航海探險的好處, 紛紛跟進, 從此開啟大航海時代. 就連在生物上的演化也是靠著突變與差異才得以進行, 但我們在社會教育上卻不鼓勵差異, 追求正確答案, 嚮往同樣的生活方式, 是條自取滅亡之路呀.
走路的時候都在與同伴聊天, 有一段路談到心理. 我提到幾個身邊的朋友因為感情的原因, 而心理生病. 我說我有點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心理會那麼脆弱, 我們有克服現實困難的意志力, 怎麼會沒辦法跨過感情這個坎, 是逃避嗎? 因為沒有非正面迎敵不可, 解決它的決心(你不是非從失戀走出, 談下一段戀愛; 你不是非離開他不可; 你不是非告白不可;). 同伴說他年輕的時候也認為沒有過不去的坎, 只要真的想, 就做得到. 但後來經歷了一段低潮以後, 他體會到人真的有過不去的時候, 那些過不去的事情對別人來說不見得是什麼大事, 但自己真的覺得選擇有限, 又無法承受選擇之後帶來的結果或代價, 也沒有知識或管道去找到更好的解法, 所以很痛苦. 那時候最討厭別人在旁邊說:"你為什麼不怎麼樣怎麼樣做呢?", 如果做得到早就去做了, 就是因為做不到(不論是什麼原因)才搞得這麼痛苦. 心理真的既複雜又脆弱, 我很幸運沒有經過崩潰的時候, 但出發前也因為工作與感情的未來苦思很久, 翻來覆去很混亂, 姐姐不懂為什麼要這麼煩惱, 想清楚自己要什麼, 答案就出來啦, 但不就是因為回答不出來自己要什麼, 才這麼困擾嗎? 但這樣回答真的遜斃了, 長那麼大還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嗎? 老實說, "四十而不惑"究竟是因為徹底了解自己而不惑, 還是因為反正這一生已成定局, 沒什麼好再思考反轉的而不再迷惘? 真希望不是後者. 我們這一行五人, 除卻23歲年輕弟弟, 每一個人要嘛沒工作, 要嘛想換工作, 都在思考著, 抉擇著, 反覆著, 而四十竟已在敲門. 喔對, 我這一趟長出我人生第一根白頭髮, 在陽光下亮閃閃的, 急忙拔了它, 真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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