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8月10日 星期三

馬場町

國小的時候做歷史報告, 抗戰八年是重要題目, 我查了百科全書, 按著時間, 一路從九一八事變, 一二八事變, 七七事變, 死守四行倉庫, 南京大屠殺, 抗戰勝利, 又是剪貼, 又是畫圖的, 做得好不精美, 但有件事略為感到可惜, 明明印象中有"二二八事變", 但在百科全書裡面遍尋不著, 課本裡也沒有出現, 只找得到"一二八事變", 搞不清楚是自己混淆了, 還是這個事件不重要, 不過反正報告拿到極高的分數, 老師還讚賞我的報告:"鉅細靡遺, 完全了解抗戰的重要性".

國小快畢業的時候, 地下電台興起, 漸漸了解到是"二二八事件", 而非"二二八事變", 這件事跟抗戰完全無關, 還發生在台灣本島, 國小歷史課本居然隻字未提, 但不時出現在地下電台言談中, 令我大為好奇. 但是地下電台的台語我沒辦法全然聽懂, 言詞又頗為偏激, 讓我半信半疑. "二二八事件"在國中歷史課本上出現四分之一頁的篇幅, 描述的很簡單, 我很期待老師會怎麼講述這段歷史. 在老師娓娓道來之下, 原來事件是從查緝私煙開始, 因為在查緝的過程中, 誤傷賣私煙的婦女, 引起圍觀群眾群情激憤, 最後演變成大規模的暴動, 外省人與本省人都死傷慘重. 有同學問老師:"聽說本省人死傷的人數遠超過外省人, 不是嗎?", 老師語重心長的解釋:"那是因為本省人有家屬在他們死後持續的發聲, 但是死去的外省人就孤單的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聽起來很有道理呀, 我轉述這段話給爸媽聽, 爸媽嗤之以鼻, 說老師根本是避重就輕. 那時適逢台灣第一次總統大選, 澎明敏代表民進黨參選, 由於他是台獨教父, 新聞開始大量出現"台獨"的字眼, 我也在那時候知道, 全家都支持台灣獨立, 除了我以外. 我很不解, "台灣人跟中國人不能畫上等號, 那不是很悲哀嗎?" 這個問題我只敢問媽媽, 媽媽平常看起來對政治並不熱衷, 對總統選舉也很冷靜, 但那天媽媽很明確的回答我:"台灣人就是台灣人, 本來就跟中國人不一樣." 爸爸買了澎明敏講述歷史的錄音帶, 送我上學的開車途中就放來聽, 我記憶中他的台語很好聽很清晰, 不像地下電台那麼激動, 他以一人口述歷史的方式, 從台灣光復前開始講起, 他說道台灣人在抗戰勝利之時是多麼歡欣鼓舞的期待回歸祖國, 夾道歡迎等著中國來接收的軍隊, 萬萬沒想到看到的是破爛不堪, 言語粗俗的中國大兵, 他們什麼都不懂, 教育程度遠遠不及台灣人民, 但一來就覺得台灣什麼都是他們的, 東西看了喜歡就拿, 強佔了很多民宅當做軍隊駐紮的地方, 台灣社會制序大亂, 遠遠不及日本統治時期, 台灣人民非常失望, 所謂的查緝私煙只是導火線, 積怨已久的民怨整個爆發. 而事件中"誤傷民婦"也只是中國人一貫的傲慢態度用槍托毆打民眾, 見到婦人血流如注, 倒地不起才落荒而逃. 最重要的是, 二二八事件並不是在蔣介石帶軍隊從基隆與高雄鎮壓住爆動的民眾之後就結束, 之後為期38年的戒嚴與白色恐怖才是真正恐怖的時期, 這是歷史課本與老師隻字未提的部份, 我終於了解到"避重就輕"是怎麼一回事. 二二八事件發生在我爸媽出生之前, 他們也不清楚事情的始末, 但白色恐怖卻與他們的年輕歲月緊緊纏繞, 不准說台語, 不准談論政治, 人會莫名其妙的消失, 但不能去追問發生什麼事, 他們去哪了, 二二八事件對台灣人造成的影響不僅僅是那幾天死傷的民眾, 更多的是本省的菁英在事件之後被掃蕩, 被清算, 他們要嘛被槍決, 要嘛遠走, 少數的學會裝聾作啞, 於是政治與媒體長期被外省人把持, 教給學生的歷史被修正或抹去, 一直到現在, 我仍感覺陰影沒有散去, 我無法自在的跟朋友談論政治, 關於台獨的言論會有意無意的被忽略, 二二八只是個可以休息的國定假日.

馬場町是白色恐怖時期有名的刑場, 不少受害者在這裡被槍決. 但當我跟身邊的人提起的時候, 意外的發現居然只有我知道馬場町的歷史, 對其他人來說, 馬場町只是個河堤公園. 長大之後, 我認識到不是只有台灣會扭曲歷史, 即使自由如美國也發生過"麥卡錫主義", 那時候以麥卡錫參議員為首, 打著反對共產主義的旗幟, 許多人被監控, 被解職, 被囚禁, 恰如美國版的白色恐怖. 美國的教科書有很長一段時間完全不提這段歷史. 日本直到現在也都還未在教科書裡面正面的說明二次大戰中日本侵略者的角色, 唯一讓我覺得比較坦誠的民族是德國人, 他們曾經公開道歉, 還留下集中營, 毒氣室, 讓年輕人親眼看看這段屠殺的歷史. 台灣對於還原二二八事件還差得遠, 更遑論白色恐怖, 把馬場町整理的漂漂亮亮只是更顯得逃避與欲蓋彌章, 人民在了解真正的歷史以後, 選擇自己看待歷史的態度才是真正的自由. 我已經不期待有一天可以從政府的管道還原真相, 但是現在資訊這麼發達, 這麼方便, 我們可以靠自己去了解被埋沒的事件.

2011年8月8日 星期一

[音樂] Suede

從喜歡Led Zippelin開始, 我常在blogger搜尋各式各樣關於搖滾樂的文章, 在youtube上面試聽文章裡面提到的音樂. 曲子聽了有感覺的話就再以此為契子, 開啟另一段搜尋. 這樣子以曲找曲, 以樂團找樂團, 以文章找文章的活動常常帶給我意外的驚喜. 例如Suede就是在這樣的搜尋過程中蹦入耳朵中, 並進一步登上喜愛的樂團的名單裡. 這樣子有趣的探險活動也有壞處, 大部份在網路上找得到有人大力稱頌的樂團要嘛作古, 要嘛解散, 畢竟能夠讓人津津樂道, 稱為經典總得先過"時間"這一關, 所以我在Suede解散之後很久才認識他們, 我並不覺得太過遺憾, 然而居然能夠在2010年等到他們復合, 在今年, 在台北聽到他們的演唱會, 是之前想都不曾想過.

Suede與Blur和Oasis在90年代堪稱是英倫三巨頭, 但我翻找高中的日記, 只發現Blur的痕跡. 記憶很鮮明, Blur的"great escape"陪伴我度過編輯畢業紀念冊的苦悶時光, 演唱會前我隨手再翻看那時候的筆記, 才赫然發現原來Suede也出現在其中, 我寫著: "聽著Blur, Suede, 悶在一個小小的空間, 一個總是聞到煙味卻不容易找到抽煙的人的地方, 聽這樣的搖滾樂, 心情才得以獲得發洩. 不知是因為太悶的關係, 還是音樂的緣故, 臉總是燒燒熱熱的". 青澀的青春哪!

演唱會前就被警告南港展覽館的音響其爛無比, 根本不是什麼辦演唱會的理想場所, 但不知為什麼邀得到大牌樂團來的主辦單位布洛克兄弟總是選在這裡. 進到演唱會場, 著實讓我有點傻眼. 南港展覽館顯然是用來提供展覽用, 而非表演. 展場沒有看台, 一片空曠, 在這片空曠的場地內, 主辦單位隔出一半就當是演唱會場. 演唱會前不知有沒有針對場地調整過喇叭, 但聽到喜歡的"Every thing will flow"中間出現麥克風與音響互相干擾的尖銳聲音讓我著實傷心, 還有該死的keyboard只要一出現, 就只有"不協調"可以形容, 讓整首曲子差點成為災難, 好在還有全場合唱, 還有主唱Brett Anderson賣力的與台下互動. 整個樂團似乎只有Brett Anderson是活生生的人, 他扭腰, 他甩麥克風, 他帶大家拍手, 明明沒有延伸台, 他還是賣力爬過音響, 好離樂迷近一點, 最後一首歌"Saturday night"甚至在台上看不到他, 因為他下台了! 這些時刻讓我感覺到: 這真的是演唱會! 是現場表演! 但當他們一首接一首, 中間沒有停頓, 沒有與台下樂迷寒喧聊天, 編曲跟CD一模一樣,又讓我覺得可惜, 現場表演最可貴的地方正是那些因為現場氣氛而創造出來的獨一無二的即興片段. 上一次聽Linkin Park, 這次聽Suede, 我始終有同樣的疑問, 為什麼明明是一個樂團, 但他們完全不介紹其他團員呢? 也沒有其他團員的獨奏時間, 就連像林憶蓮這樣的單人歌手都會在演唱會尾聲介紹擔任伴奏的樂手, 五月天不以實力取勝也有安排吉他的獨奏, 是因為語言不通, 多講無益嗎? 那麼下次, 我想到英國當地, 聽聽看他們放鬆的現場.

以最愛的"Saturday night"敬Suede, video裡的現場演唱很迷人, 這首歌正適合一邊喝啤酒, 一邊聽live band, 願復合的他們有新的作品!

2011年8月1日 星期一

南田的鵝卵石

如果順著台九的路線, 過了大武以後, 就會在一個轉彎處順勢轉往達仁, 而忽略另一個方向的岔路. 這條岔路通往南田,柏油路會在牡丹溪前止住, 走過溪水, 走過農家, 台26線, 旭海-南田段, 台灣最後一段原始海岸就將展現在眼前.

就算聽聞過南田石的盛名, 真的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大小不一, 圓滾滑潤的鵝卵石鋪滿整個海岸, 幾乎沒有辦法靠近海水, 因為鵝卵石一直延伸入海, 根本站不住. 海浪撲打上岸, 當海水褪去時, 也帶動石頭滾動, 那聲音讓我和小青都著迷, 既澎湃又規律, 日復一日, 年復一年, 海水看似溫柔的撫摸每一塊石頭, 讓它們光滑美麗, 但其實又是殘酷的磨去它每一分稜角, 讓它終於變得跟其他石頭一模一樣.



天氣極好, 我們從旭海進入阿朗壹古道, 爬過至高點觀音鼻, 回到南田. 聽說綠蠵龜喜歡陰天, 天陰的時候站在觀音鼻上, 就可以看到海龜在海面載浮載沉. 啊, 真想看到自由自在的海龜哪. 留在腦海裡的只有海龜在澎湖望安展覽水族館裡反覆來回的模樣, 或是大義宮底下趴在一起沒有活力的畫面, 想到他們得這樣生活個上百年, 就覺得頭皮發麻. 但晴朗的天氣還是有好處, 美麗的東海岸線沒有吝惜的展現在眼前, 一望無際的太平洋啊, 令人稟息的美是這麼一回事.



美麗的東海岸線



台26線開發與否的爭議讓阿朗壹古道幾乎變得人盡皆知, 每個人都要來走一回. 小青在出發前曾經問我, 我們就得走這一趟不可嗎? 遊客絡繹不絕難道不是對環境的戕害嗎? 而我們真要成為其中的一份子? 我懷有私心的堅持的非得走上一回. 古道上果真是絡繹不絕, 觀音鼻的樹林裡人山人海, 我不禁在心裡偷笑, 得趕快離開這裡, 免得她看了發飆. 但我想往好處想, 人是這麼單純的生物, 親眼為憑還是有其威力, 走了一趟阿朗壹古道的人都不免感嘆這景色前所未見, 於是才有機會挺身而出去捍衛, 去爭取, 因為他們知道會失去什麼. 下次再來的時候, 希望柏油路還是會在牡丹溪前停下來, 我會再一次走過難行的鵝卵石, 坐在海岸, 再聽一次石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