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是教育部不顧反對, 強力通過課綱"微調", 光從用詞上的微調就可以看出政治力的介入, "中國"改成"中國大陸", "白色恐怖"改成"政府濫權", "日本統治"改成"日本殖民", "接收"改成"光復"等. 馬政府越是傾中, 我越是要求自己要有"台灣"的自覺. 要講"中國", 而不是"中國大陸"或是"大陸", 因為"中國"是個國家, 但"中國大陸"不是, 不要去佔人家便宜, 或是讓別人佔我們便宜. 以前我認為現代獲得資訊的管道何其多, 就算課堂上教授的是黨國教育, 也有機會透過其他開放的管道了解真相. 但是我想我高估了大眾汲取真相與知識的好奇心, 或是說從來沒有機會在他們的視野裡埋下懷疑的種子, 他們也就不會去尋找另一種看法的可能性. 王文霞正是活生生的例子. 她懷抱著從年輕時受的教育到現在, 一直以為"真相"就是這樣, 而在二十五年後的現代做出了可笑的發言.
百年追求分成三本, 第一本講的是日據時代, 由林獻堂帶領, 鍥而不捨的追求台灣議會設置與地方自治. 而這一切行動的第一步是從"我們是台灣人"開始. 台灣原本是由山地原住民, 與從中國移民來的彰州人, 泉州人, 廣東人混雜而居, 大家各自開墾生活, 互不相理. 經過日本現代化統治, 因為交通, 通訊, 語言, 報紙的整合與傳播, 台灣開始出現群體認同, 於是"台灣人"的稱號出現, 代表全島人民(此時並未包含山地原住民).
什麼是台灣文化? 當時黃呈聰發表的看法比現在更為開放, "台灣的文化是一種揉和了漢人, 台灣人, 日本人的混雜文化, 我們要擇善模仿, 調合出更優越的文化. 執意傾向中國, 或傾向日本, 或傾向西洋, 都是無益的." 當時剛啟蒙的台灣人就明白排除任何一個文化都無法完整呈現台灣文化的精神, 但我們卻在日後國民黨執政時期, 硬生生把日本文化拔除, 強調"台灣人等同於中國人, 我們是住在台灣的中國人", 抹煞了台灣文化的多元性.
有了自覺的台灣人開始尋求以台灣為主體的政治運動. 設置台灣議會, 爭取立法權與預算權, 部份較激進的人士主張應制定台灣憲法, 爭取完全地方自治. 但種種運動都被日本以"台灣自治無異於台灣獨立"為由予以阻擋. 雖然沒有實質的成果, 但是卻啟蒙了台灣人進行政治運動與改革, 包括林獻堂等人在體制內爭取發言活動的空間, 也包括蔣渭水等人較激進的左傾路線, 可謂風雲一時. 然而這些活動都隨著日本戰敗, 國民黨遷台, 二二八大屠殺發生之後斷了發展.
活下來的本土菁英或是投靠國民黨, 或是遠離政治. 鄭南榕曾經評論過:"二二八事件的遺害沉澱在這個島上每一個人的內心, 使每個人的民主政治理念與道德觀都遭到扭曲. 台灣人民一直懼怕大禍臨頭, 國民黨則一直懼怕台灣人民報復, 就這樣, 台灣成了一個對長遠未來缺乏信心, 對居住土地缺乏深刻認同感的社會." 遺憾的是, 二二八事件到今日依舊講不清, 隨之而來長達三十八年的戒嚴與白色恐怖, 現今的教育課綱還想要淡化成"政府濫權", 沒有面對史實的誠意.
第二本是以雷震為首, 在蔣介石時代, 因為反對威權專一統治, 第一次尋求組黨. 最終雷震被逮捕, 以失敗作結. 雷震與蔣介石有長久的淵源, 是國民黨的中堅份子. 他挺身組黨, 創辦雜誌, 是始於對民主政治的信念, 他堅決反共, 並相信蔣介石有志在台灣實施民主制度, 基於捍衛民主制度的決心, 他指出當時制度所缺乏的部份, 包括言論自由, 服膺法律制度的政治人物, 國家自由不應凌駕於個人自由之上等, 雷震等人耗費苦心, 希望藉由輿論讓社會制度導向正軌, 他們始終沒有看清的是, 蔣介石無心深耕台灣, 也無意中斷獨裁統治,
書中一步步講述國民黨如何為雷震羅織罪名, 雷震被關了十年, 沒辦法見到兒子的最後一面, 他依舊不恨國民黨, 不恨蔣介石, 其天真與信念的堅定可見一般. 相較之下, 享譽國際的胡適, 雖然是鼓吹民主的精神領袖, 卻在面臨行動時怯步, 眼睜睜看著蔣介石說一套做一套, 卻還是擔任他的自由門面直至臨終, 在雷震入獄之時沒有吭聲, 入獄後也未曾探視, 真的頗為諷刺.
台灣的歷史洪流裡, 說的多的人做的少, 做失敗的人被淹沒, 舉例而言, 當時負責國民黨接收工作的台灣人, 大半在國民黨政權底下飛黃騰達, 例如連震東, 黃朝琴, 他們順應體制, 逐威權而生, 而同樣身為半山的李萬居卻致力於辦報, 針砭時事, 飽受打擊, 生活的很辛苦. 李萬居為台灣辛苦一生, 卻從未受到應有的重視, 連震東卻直至孫輩連勝文都還能享用一路累積下來財富與人脈, 當年充當蔣介石橡皮圖章的萬年國代的後代, 現今依舊享有國大特區裡清幽的環境與上億的房產. 截然不同的遭遇, 沒有還原的歷史評價, 我相信一直影響著台灣政治人物的品格與氣節.
第三本是以台灣黨外運動開始, 結束於台灣第一個反對黨-民進黨成立. 當時的社會潮流已掘起, 高壓統治已再也擋不住一波接一波的黨外運度. 國民黨在最後戒嚴結束前, 進行了許多明目張膽的政治謀殺, 包含林宅滅門血案, 陳文成命案, 江南命案, 與更多的政治冤獄, 這些歷史在我當年的教科書中隻字未提, 只以一句話"蔣經國總統於1987年宣布解除戒嚴"帶過, 幾乎讓人誤會他是推動台灣民主的推手, 以為解除戒嚴是在國民黨的領導下, 自然而然發生的.
許多台灣人認為台灣民主得來容易, 覺得現在這樣兩黨吵吵鬧鬧的, 很厭煩. 甚至覺得就算在中國共產制度下生活, 也沒什麼影響. 我覺得那是一再掩飾六, 七零年代黨外人士的努力與犧牲, 所造成的結果. 作者在後序說: "當民進黨成為合法的政治勢力, 可與國民黨以和平方式競爭政治勢力, 台灣政治就跨過民主的門檻." 但我卻沒這麼樂觀.
沒有辦法進行政黨輪替的民主政治是假的, 罷免的高門檻, 跛腳的公民投票, 形同虛設的監察院, 司法的不獨立, 都讓現在的政治人物恣意妄為, 有恃無恐. 人民以為自己有投票的權力, 抗議的自由, 非單一的選項, 但其實事情什麼也沒改變. 民進黨身為台灣第二大政黨, 卻在一連串的社會事件中缺席, 沒有立場, 沒有發聲, 政黨政治失效. 政治變成少數人的遊戲, 柯文哲一介平民, 投身選舉, 沒人相信他有機會當選. 台灣人面對中國的掘起, 從恐共轉變成媚共, 基於害怕的心理, 相信獨立一定會招致大禍, 但我始終相信, 缺乏獨立的合作與談判, 只是讓自己失去立基, 成為隸屬.
台灣人從日據時代啟蒙, 卻一直跌跌撞撞, 很長一段時間, 沒有從台灣主體去思考, 究竟什麼是台灣人? 什麼是台灣歷史? 什麼是台灣文化? 缺乏這些思考, 就很難決定我們對中國, 對世界, 應該採取什麼樣的立場與行動. 1971年台灣被逐出聯合國的時候, 長老教會曾發表一段鏗鏘有力的聲明:"我們反對任何國家罔顧台灣地區一千五百萬人民的人權與意志, 只顧私利而做出任何違反人權的決定, 人民有權利決定他們自己的命運." 現在是關鍵時刻, 我們得去思考這些切身相關的問題, 就像當初每個世代的台灣人一樣決定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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