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實櫻描述在台灣生活的種種, 也喚起了妤梅內對台灣的種種回憶. 當實櫻講到台灣什麼神都拜, 祖先要拜, 觀世音菩薩要拜, 玉皇大帝要拜, 土地公也要拜, 妤梅想到高中的時候被爸媽抓到她與學姐接吻, 媽媽在旁哭天搶地問祖先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養出了同性戀, 爸爸拿起拐杖, 朝她身上就是一陣胡打, 最後她不得不奪門而出, 逃出了家, 逃到了附近的無名廟裡, 充滿絕望的她忍不住問了這個不知名的神, 「我, 可以活下去嗎?」, 正面與反面, 「是的, 你可以活下去」, 妤梅因為這個答案, 感覺舒坦了一點點, 能夠把自己整理好, 回到家去, 但一到能離家的年紀, 她便頭也不回的前往日本.
實櫻老公的爺爺經歷日治時期, 學校學的, 生活講的都是日文, 但國民黨政府一來, 爺節就失去講日文的權利, 實櫻嫁過來, 爺爺非常開心. 然而時隔這麼久, 爺爺學的日語是昭和時代的日語, 現在都已經是平成時代了, 爺爺連要聽懂實櫻的日文都有點吃力, 實櫻只好用中文跟爺爺講話, 但即使如此, 爺爺還是非常堅持用日文回答, 形成一種台灣人講日文, 日本人講中文的奇妙的場景. 實櫻在中國學的中文腔調在台灣顯得格格不入, 她不得不努力學台灣人的發音與用字, 終於在兩年後, 被人稱讚「妳現在講的是台灣人的中文了」, 但實櫻只覺得心煩, 為什麼她講的中文不可以只是「她的」中文? 融合她日本出生長大, 中國留學, 台灣生活的背景, 所講出來的中文一定會跟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不一樣, 然而這就是是真正的她.
在第二篇小說「聖夜絲」, 主角談到父母對「同志」的不理解, 她在想, 是不是因為在父母的世界裡面, 「同志」這個字彙從來沒有存在過, 所以他們無法理解這個字彙所代表的意義, 也就以為這些感情, 這些身份不存在. 在書中舉了一個很有趣的例子, 中文裡的「紅蘿蔔」與「白蘿蔔」因為名字幾乎一模一樣, 讓人以為它們只是顏色不同, 但在日文裡面, 卻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字, 就立刻讓人明白, 它們是完全不同的東西. 所以現在「同志」又再分出代表不同族群的 LGBTQ 等等, 先創造出「男同性戀」, 「女同性戀」, 「雙性戀」, 「變性人」等等字彙, 我們會更容易建立起新的認知, 這是文字的力量. 李琴峰在一篇訪問裡面說到, 當她在台灣覺得很壓抑, 中文讓她無法展現自我的時候, 她開始學習日文, 認識了大量的日文字彙, 讓她有種被解放的感覺, 她開始有辦法用日文來表達自己的情感, 也成為日後的創作起源.
這本書是先用日文創作, 再翻譯回中文, 譯者也是李琴峰自己, 這非常有趣, 因為小說裡面有很多跟語言相關的觀察與情節, 她自己也在後記裡面思考什麼是「理想的翻譯」, 很多譯者都是直接原文照翻, 但因為語言的差異, 有些句子, 用詞都跟中文習慣不同, 就會呈現出一種奇特的「中譯文體」, 她覺得這並不是一種理想的翻譯. 所以當她翻譯自己作品的時候, 她「偷偷」動用了作者視角, 重新用中文的習慣, 調整了段落與句子結構, 既能呈現出原意又避開「中譯文體」. 但其實讀者長期被翻譯書訓練下來, 默默的也習慣了與中文結構不同的「中譯文體」, 這種跟原生中文不同的中文寫法, 反而有時候讓我更容易進入翻譯小說裡面, 因為大腦已經做了一個切換. 切換到不同的文化中.
相較於《獨舞》, 還有一種很青澀的創作痕跡, 情節轉換有點生硬, 讓人很明顯的感覺到這是小說, 不是現實生活, 在《倒數五秒月牙》裡的兩篇小說情節就都很簡單, 沒有戲劇化的轉折, 林妤梅最後還是沒有把準備好的卡片當面交給實櫻, 但是她閉上眼睛, 跟自己說, 如果睜開眼的時候, 實櫻的身影還在眼前, 她就要把心意告訴她. 我對這樣結局會心一笑, 這種事我們都做過, 祈禱上天給我們一個sign, 讓我們決定做或不做. 很棒的結局. 「聖夜絲」裡主角陪著喜歡的人去參加活動, 但其實對活動根本不感興趣, 只是想有個機會跟她在一起, 兩人語言的隔闔讓主角覺得焦慮, 但即使兩個戀人都講一樣的語言, 雞同鴨講的狀況也不時在發生. 這些情節就很真實, 讓讀者的情感很容易代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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